流水账,流水账。
写不来修罗场啊岂可修!
戮世摩罗显然也发现了俏如来。
他隔着那辆骚包的紫色小跑车,朝俏如来的方向望去。一双澄金的眼睛在黑夜里亮得发光,俏如来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去描述那是怎样的眼神。
与他如出一辙的眼睛像是被打碎的阳光。深邃的、忧郁的,如同沙漠里的旅人找到了失落的绿洲,蓄着渴求、希冀。
他似乎是在享受着,被俏如来注视、和注视着俏如来时的宁静。
俏如来心神一动,试探着说:“小空?”
“嗯,”戮世摩罗颔首,嘴角带着俏如来所熟悉的、狡黠的笑容,“好久不见啊,大哥。”
确实是很久没见了。
他的弟弟在十八岁的时候就离家出走,从此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史仗义。这是两人时隔六年后的第一次见面。
他把柔顺的黑发染成墨绿,两鬓都扎了小辫儿,左脸刺上了看不出模样纹身,怎么看怎么非主流。
从小都是乖宝宝的俏如来有些接受不了弟弟这个画风的刺激,捧着心口,微微地蹙起了眉峰,觉得自己居然还能把他认出来简直是个奇迹。
苍狼贴心地把自己的大衣披在俏如来身上:“晚上冷,小心着凉。”
戮世摩罗双手插兜,迈开又长又直的腿,向两人走去,在两人的面前站定, 他伸出手勾住俏如来的脖子,整个人都挂在俏如来的身上,苍狼的大衣往下滑了点,差点掉在地上。兄弟俩勾肩搭背,看上去十分亲昵。
“这谁?男朋友?”轻浅的呼吸扑打在俏如来的耳边,尾音上扬,带着戏谑的笑意。
俏如来犹豫了一会儿,还是伸手揉了揉戮世摩罗绿油油的头发,无奈地说:“苍狼啊,你见过的。”
“哦?”戮世摩罗挑眉,眯起狭长的眼睛“我怎么没印象?”
“也许是忘了呢?”苍狼轻描淡写道,顺便伸手把大衣按在俏如来的背上,让它不至于掉在地上。
俏如来就这样被两人夹在中间。
“那个……”俏如来觉察到两人的不对劲,刚想说什么,就看到史艳文提着两个垃圾袋准备出门。
“……”
史艳文一开门就看着三人在大门口保持着夹心饼干的姿势,他感觉血压在升高。
“精忠?”
戮世摩罗听到熟悉的声音,楞了一下,才回过头。
史艳文还是老样子,白衬衫、牛仔裤,万年不变的黑色方框眼镜,衣着单调得令人乏味。时光格外宽待这个拥有三个孩子的父亲,即使已经年过四十,看上去也不过是刚刚步入社会的大学生。
戮世摩罗颇为嫌弃地偏过了头,但史艳文却显得非常惊喜,开心从声音里溢了出来:“仗义!”
戮世摩罗撇了撇嘴,这才松开俏如来,在大哥的注视、父亲殷切的眼神下,不情不愿地向史艳文打招呼:“哦,史艳文。”
“伯父好。”苍狼说。
“苍狼也好久不见了。”史艳文一时也忘了要去丢垃圾的事,连忙招呼着:“外边冷,快进屋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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戮世摩罗跟个大爷似的走在队伍的前头,四处打量着,时不时点评一下:“啧,史艳文你的审美还是这么土啊!”
“你看看,全是红木家具……诶,那儿怎么可以摆这么大的花瓶呢?还五颜六色的,只有暴发户才会喜欢吧!这什么乾隆审美!”
“乾隆审美怎么了?”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,吓得戮世摩罗心颤了颤。
一看,还真是自己那个便宜叔父。
要说起戮世摩罗和他的便宜叔父之间的恩怨,那可有的聊。
藏镜人刚出生的时候,便被史家的对头给抱走了,对头给养了三十多年,直到十年前才认回来。要真算起来,戮世摩罗和藏镜人相处过的时间也就四年,可这位叔父给戮世摩罗留下的记忆实在太深。
和温和的史艳文完全不同,即使双生子有着所差无几的相貌,可这脾性却差了老远。史艳文是君子,藏镜人更像是军人,比起行止端方的史艳文,他更信奉铁血手腕。
戮世摩罗当年深受其害。
为了他的高考,藏镜人在那一年对他进行了“非人”的打压,这也是导致戮世摩罗离家出走的原因之一。
此刻,戮世摩罗最大的噩梦坐在沙发上,不怒自威。
“我选的,有意见?”藏镜人一个眼神杀了过去。
戮世摩罗特别没有骨气地摇头:“不,我觉得……挺好的!国风,大气!”
说完,他还竖起大拇指,表示自己对于叔父的审美的赞同。
藏镜人哼了一声,看戮世摩罗就像看着一只可怜的小鹌鹑。他打量了下戮世摩罗,不满地皱起眉,周围的气压低了一个度:“这染的什么头发?乱七八糟的。”
戮世摩罗一向觉得自己的审美不错,这绿头发也是尝试了各种风格后才定下来的,于是他不满地说:“这是时尚,fashion……”
“飞行什么飞行?明天给我换回来!”藏镜人直接打断了他,“染成绿色的像个什么样子?指望着别人给你戴绿帽子?”
戮世摩罗本还想着反驳,就被藏镜人这话哽了一下。
好汉不知眼前亏。
大丈夫能屈能伸。
深吸口气,于是“好汉”的、“大丈夫”的戮世摩罗拉着俏如来挡在自己面前,半推着俏如来在藏镜人旁边坐下。
被无辜殃及的俏如来带着标准的“俏如来式”微笑,一边向藏镜人说“叔父好”,一边掐着不仗义的史仗义的腰。
戮世摩罗脚趾抠地,硬生生把喊疼的声音憋了回去。
藏镜人看了俏如来一眼,当做没看到两兄弟的小动作,哼了一声,扭过头去泡自己的茶。
之前就听无心说过,千雪小叔之前很暴发户地送了叔父很多名贵茶,杂七杂八,只选贵的。
“便宜的不一定是差的,但只要是贵的,总会是好的。”无心说,“这是千雪叔叔的原话。”
想必就是这个了。
藏镜人原本很嫌弃千雪送的茶,他觉得喝茶这种老年人才有的爱好,应该是史艳文这类人的心头好,跟藏镜人的作风沾不上一点边。况且,按照千雪孤鸣的性子,怎么着也是送好酒,而不是好茶。这也导致了藏镜人一度怀疑千雪被人盗了号。
嫌弃归嫌弃,藏镜人仍是每天泡一杯。
口嫌体正直。
苍越孤鸣很自然地在藏镜人和俏如来之间坐下:“叔父好。”
藏镜人颔首,回应苍越孤鸣的问候。
俏如来环视了一下大厅,问道:“我刚刚看到银燕的车子了,银燕呢?”
“存孝和无心在院子里玩烟火棒,玩够了才回来。”史艳文说,“阿姨在做饭,马上就好了,是该喊他俩回来了。”
史艳文正准备拿手机,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忘了倒垃圾。
“精忠,你给银燕他们打个电话吧。”说完,又匆匆忙忙地出门。
大厅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。